Alizarin

When I Have Fears $6

大量使用类固醇使得宋小姐原本的DIC的症状迅速缓解，因此，即便金道英一再建议留院观察，她还是执意早早出院。
于是李马克只得接受忙着会诊的指导医生的嘱托，在宋小姐离开前赶到了病房。
忙着收拾行李的宋小姐抬头望了一眼，见到来人扬了扬眉毛，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惊讶，冲着对方努了努嘴：“来的怎么是你？”
李马克一手夹着病历夹，一手摸了摸头：“金医生下午有事，叫我来看看。”
宋小姐点点头，从枕头旁边拿起那本略显老旧的书，用拇指摩擦着带着褶痕的封面，最后小心翼翼放在了行李的最上面，拉上了拉链。
“哦对了，之前一直忘了谢谢你……”
“什么？”李马克不解。
“你帮我捡回来的那本书，对我来说很重要。”
“哎这没什么……”
“不想欠你，喏，”宋小姐眼睛瞟了一眼床头，吸引李马克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个兔子型的玩偶，“你把那个拎走吧。”
“诶不不不……”李马克抓着病历摆摆手，纸张因为剧烈的摇晃发出嘶啦的声响。
“……借口而已。”
“什么？”
宋小姐指了指塞的满满当当的包：“金医生给我开的药太多塞不下了，你留着吧，不然我扔了。”
“……”李马克看了一眼惨遭遗弃的玩偶，软乎乎的兔子耳朵耷拉在枕头上，“那我帮你收着。”说着拽着兔耳把玩偶捉起来，又觉得不合适，直接和病例一起夹在了胳膊下面。
“别一副我早晚还要来的样子好吗。”
年轻的实习医生因为对方的一句嗤笑的话变得抱歉起来，犹豫地解释道：“金医生说你这个病的病因还没有搞清楚，你得小心注意，别再拼了命一样的去跳伞了。”
小姑娘扯了扯嘴角，掂了掂手上颇有分量的包向后背了起来：“我看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什么大出血，什么障碍，你们就是小题大做。”
李马克跟着走了几步，伸手想帮着对方提一提那个大包，却被对方拧着眉毛躲避开来，值得委屈地在对方嫌弃的目光中回答：“金医生说你家里不回来人，叫我帮你……”
“……那兔子医生真是事多。”宋小姐不满地嘀咕。
“呃？”
“你手上那兔子，跟金兔子金医生不像吗？”宋小姐伸手拽了拽李马克胳膊下面的兔子，“你看那个圆眼睛的无辜样……”
小李医生看着对方对玩偶动手动脚的样子，本能得把玩偶往怀里一拽，含糊其词地说：“还好吧……”
“明明一个样好吗……”宋小姐拖着调子，“诶，到门口了，你回去吧，我走了。”
“……再……”
“打住，”宋小姐头也没回，挥挥手，“别说再见，我可不打算再来了。”


急诊室的病人来来去去，自然不会因为离开一个病人有什么巨大的改变。
少了个叫人操心的宋小姐，金道英还是得从病房的这头跑到那头，从各项健康指标到饭吃了没都一一关照完。结果查房一周归来，屁股还没落到自己的位置上，他又接到了消防队的电话。
市中心的交通要道上，一辆小轿车突然失控造成了连环车祸，由于并非高峰期，造成三人重伤以及多人轻伤。
原本坐在位置上写病历的徐英浩起身去抓救援包，给了接电话的人一个眼神，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金道英冲着听筒说：“好的，我们立刻出发。”
就在拎着救援包往门外赶的时候，金道英又撞上了过来找他的护士，对方喘着粗气，说：“金医生，六号床的患者突发腰背部剧烈疼痛，现在已经陷入休克……”
“六号床？值班医生怎么说？”
“判断是腹主动脉瘤破裂。”
动脉瘤破裂显然不是还是实习医生的李马克可以解决的，只是连环车祸也绝非徐英浩一个人可以安排得过来，就在金道英眉头深锁思考的时候，被人一手拎过了挂在肩上的救援包，连胸前口袋里放的对讲机也被一道拿走。
“我去现场就行，你去解决动脉瘤破裂的患者。”郑在玹的动作行云流水，甚至没有直视金道英的眼睛。话音未落，他转身赶了几步，追上了不远处的徐英浩。
看着本应下午没班回家休息的人越来越小的背影，金道英庆幸的同时又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失落，他看着那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转弯处，才咬着牙转过身，跟着护士向六号床的患者跑去。

向后退了半步把位置让给金道英，李马克原本紧张得太阳穴都突突直跳，指导医生的到来却像是特效药，使他很快找回了平日的沉着，深吸一口气解释起患者的状况：“针对低血容量性休克已经输血1000ml了，之前下降的血压正在逐渐恢复。”
“血压升高是因为动脉瘤破入腹膜后腔，血肿产生了填塞作用，”金道英穿上了手术服，一边戴手套一边回答道，“必须立刻控制出血。”
隔着口罩，李马克只能看见对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微眯的眼睛神奇地带动他的思维迅速转动，想起教科书式的对策：“降主动脉阻断。”
金道英点点头，实习医生长吁一口气，却看得对方仍旧盯着自己，隔着口罩说：“你来。”
李马克一愣，却只能点头，伸手：“手术刀。”声音像是困难地从喉咙中滚出，沙沙的。
护士麻利地递上手术刀。
“从左前外侧的第六或者第七肋间开胸可以看到降主动脉……”
刀刃划过患者的皮肤。
“没有……没有看到降主动脉。”年轻的实习医生抬头看向金道英。
“再小心往里面切一点。”
“……”李马克点头，很快喜悦起来，“找到了。”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压住降主动脉，控制住了患者腹部的出血情况。
金道英点了点头，走近患者：“需要注意的是，这样以来，患者腹腔内脏器的缺血时间将会延长，所以需要立刻开腹阻断瘤颈部近端腹主动脉。”说着握住了护士递来的手术刀


金道英接到徐英浩的电话的时候刚用止血钳阻断患者的腹主动脉，一边指挥着李马克将横结肠往上推，一边陪徐英浩确认心包压塞出血异常的特殊情况。
“你怎么不跟现场的郑医生确认法洛氏四联症的细节，还专门打电话给我？”手上小心地切开后腹膜，避开髂动脉，金道英看见了那个破裂的动脉瘤，语气略微轻快了一些，甚至打起趣来。
回应的却是一阵微妙的安静。
“怎么了，徐医生又要给我上课吗？我手上还有手术，没空在这件事上纠结。”
“现场刚才太混乱，联系不上郑医生。”
“……我从没见过哪次急救丢医生的。”正在游离瘤体的金道英不自觉抽了一下嘴角，不自然的表情被掩盖在了口罩之下。趁对方回应之前，金道英开口提醒李马克小心保护双侧的输尿管和盆腔自主神经。
李马克点头，伸手小心确定着输尿管的位置的同时，隐约听到听筒里穿来徐英浩的声音：“这位患者心脏破裂需要立刻回来，郑医生那边可能有新发现的伤员，你不用担心。”
金道英手上的手术刀突然冻结在瘤体前壁的正上方，惹得埋头阻断髂动脉的李马克都不禁抬头看他，试图从唯一没被口罩遮掩的眼睛揣摩出指导医生的心情。
手上的动作停了没一秒，金道英嗤笑出声：“我以为徐医生这段话是想叫我担心。”
反被言语攻击的徐英浩却笑了：“不，我是提醒你一下接下来还有一场大的心脏缝合手术等着你，患者已经上救护车了，情况暂时稳定。”随着救护车门关上的声音，他结束了这通电话，“挂了。”

金道英集中于手上人造血管的吻合工作，忘却了还要指导李马克细节上需要注意的问题，忘却了救护车上即将送来的心脏破裂的患者，甚至在紧绷的气氛中忘记了自己是在和谁进行动脉瘤的切除手术。
远端吻合口结束之前需要短暂地放松之前阻断的近段动脉，以便于气体或是血凝块等的排出，双手都被占用的金道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半天却没有见旁边的人伸手帮忙。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拉回走神的助手医生的注意。
李马克瞪圆了眼睛，指导医生含糊的指示使他扶着患者创口的手有些不安，却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纠结着该不该开口询问。
忍无可忍的金道英抬脸开口：“郑……”却在看见实习医生一脸茫然的圆眼睛的瞬间醒悟过来，自己已经不是要和郑在玹搭手做大手术的时期了。他不免尴尬地重新开口：“抱歉……马克啊，放松一下近段动脉。”
李马克意识到自己被错当了失联的郑医生，愣了一下才想起伸手去松止血钳。看着动脉碎片和血凝块顺着排出，他迟疑地开口：“郑医生……”
“……没事。”金道英动手开始重新缝合动脉瘤壁，将它包绕于移植的血管，重新开口，“他能有什么事，我就是……习惯了和他一起做手术了。”
“……”李马克看了一眼金道英在尴尬中强装理直气壮的圆眼睛，突然想起了宋小姐放在他那里的那个一脸委屈的兔子玩偶，心里不自觉没了着落，突然不想揭穿对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我去检查足背动脉搏动……”
“没有远端栓塞的话，就可以关腹了。”
“……说不定手术结束，郑医生已经回来了。”
“……你好好检查，别开小差。”


就像李马克说的，金道英走出手术室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郑在玹，眼睛突然对上，叫两个人都本能的转脸错开，一个往休息室走，一个向病人家属走。
跟着金道英走出来的李马克看在眼里，觉得哭笑不得，只得提高音量帮指导医生关心一下：“听说之前联系不上郑医生……”
“发现有个小女孩被夹车缝里了，好在伤的不算重，没注意电话……”
李马克回头看看解答家属问题的金道英的后脑勺，回答道：“对了，徐医生说有个患者心脏破裂，需要手术。”
“好，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