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zarin

芒果还是🍐。

When I Have Fears $11

值完夜班下班的金道英在更衣室门口遇见了来上班的郑在玹,见手上拎着的早饭,他突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两人一起下班去医院对面的早餐店门口排队的画面。
“给你。”郑在玹对愣在门口的金道英表现地毫不惊讶,甚至像是守株待兔,把热呼呼的饮料和早饭忘人手里递。
刚下班有点懵的人只是牢牢握紧了被塞到手里的东西,直到温暖顺着掌心唤醒了他的意识:“……呃,谢谢。”
金道英努力克服困意睁大眼睛,打量着对方的表情。不像之前的疏远,但也不到很久之前那种酒窝中都透着亲密的程度,于是心底升腾起一种迫切,想知道对方考虑地怎么样。但是嗓子像被什么噎住,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郑在玹的眼睛。
“今天那孩子要做手术了……”郑在玹这样说。
金道英点点头。
“你……”郑在玹犹豫了一下,换来对方疑惑地颦眉,“你怎么说服他的?”
怎么说服那个拒绝手术的孩子的?
金道英自己也说不上来,与其说是在劝小孩做手术,倒不如说是一场独角戏。消极抵抗的患者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心,金道英则是说尽了自己能说的所有。突然那孩子就抬起头来,说:“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做手术的。”
“……”金道英像是沉浸在回忆里,没有正面回答郑在玹的问题。
“……反正你一向很会说服别人。”郑在玹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飞速地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话的末尾还带着笑意。
“什么?”金道英显然听到了郑在玹的话,但他的脑筋像被什么缠住,好像懂了一点什么,细想一下又全然不了解。
郑在玹却已经向前走了几步,听到对方轻飘飘的发问又转身回来看他一眼,高深莫测地扬起嘴角,说:“没什么。”
金道英点了点下巴,看着人整理了领口向急诊室走,他觉得自己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手心的温度了。


郑在玹看了一眼躺在病床的患者,一旁的家属将老人树皮般干枯的手放进了被子。这位老人因为长期腿痛摔倒在家里的阳台,考虑到老人的骨头更容易受到损伤,家属立刻把他送到了医院,这才发现小腿已经发黑并开始溃烂。
护士递到郑在玹的报告显示这位93岁高龄的老爷爷的左侧髂动脉和股动脉因为动脉硬化已经发生严重的闭塞,小腿严重感染,一旦扩散,将会危及生命。
嘱托了护士先进行消炎处理,郑在玹回过头来跟家属解释了病情的严重性,提及危及生命后,他看到那位六十多岁的阿姨掐紧了自己的手背,问:“那怎么办?”声音跟着她的手指一起哆嗦起来。
“……一般这种病情会建议截肢。”郑在玹看见一滴眼泪顺着这位阿姨眼角的纹路往下滚。
“可是已经九十多岁了,能承受这么大的手术吗?”她用颤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衣角,好像这样才能把话说清楚。
郑在玹本应直截了当地分析手术风险,这是他最常做的事情,现在却在这位无依无靠的患者家属面前一时不忍开口,直到老人自己开口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我不会截肢的。”沙哑的声音透过风箱般的喉咙传出来。
郑在玹看着老人平静的神色,忍不住开口发问:“……即便不截肢会有生命危险?”或许对这位老人而言截肢会造成后遗症,却也不至于丧命,就这样作出决定,不免显得有些草率。
老人这才抬眼仔细打量这位年轻的医生,精明的眼神,笑起来时平整的皮肤,不是涉世未深的模样,却也没有老练到什么地步。他笑出声来,浑浊的声音伴着咳嗽声:“就像是断尾的壁虎,扔掉身体的一部分,好让自己活下来吗?”
郑在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比喻,好奇地扬起了眉毛。
“我年轻的时候觉得这真是聪明的做法,”老人停顿了一下,“以前跟着部队辗转各地,搬家的时候,那些老旧家具,熟人的书信就都扔了……”
“……可是当我老了,每天躺在床上的时候,孤家寡人对着空荡荡的家的时候,我后悔了,那些回忆变得很模糊……”
“……没错,我老了。”
老人的话说到这里就停了,因为跟着老人来医院的阿姨打断了他:“可是你得活着……”
“我还有多少年头可以活呢?我已经有太多东西找不回来了,不想连死了以后,都变成找不到自己腿的孤魂野鬼……”
老人的话像是给郑在玹心中某个刚刚冒出尖的萌芽注射了生长激素,使原本只是隐约成型的想法如同茂盛的树荫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他看着不断劝说固执的老人的家属,不禁想象,如果是金道英,会怎么做。
“……有一种介入治疗的方法,或许可以在不截肢的情况下疏通闭塞的动脉。”郑在玹这么开口,“我看到过成功的案例,手术的安全性也比较高。”
患者和家属都看向低头看着病例的医生。
“只是我们医院设备不够精良,也没有做过这样的手术,”阐述着残酷现实的郑在玹停顿了一下,想象着金道英的口吻,接着说,“但是我同学所在的医院有做过这个手术,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联系他。”
“……谢谢。”


在办公室门口跟赶着出门去车祸现场急救的徐英浩打个招呼,郑在玹看见跟着金道英的那个实习医生正揪着一只玩具兔子的耳朵,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又坐下,原本弯弯的眉毛也因为纠结挤在一起。
郑在玹觉得好笑,说:“这兔子怎么得罪你了?”
李马克这才看见有人回来,犹豫地把一本病历往郑在玹面前推:“……兔子主人的检查结果。”
“宋小姐是………镰刀形细胞贫血症?”
“早上的时候宋小姐在医院楼下晨跑,晕过去的时候离得近,血检的时候查出来的。”
“宋小姐自己知道吗?”
李马克摇摇头:“这个病对于用极限运动征服恐惧的宋小姐而言太残酷了……”显然,李马克还没有习惯从自己的嘴里说出那些叫患者无法接受的现实。
“……所以你打算让这个兔子说?”郑在玹看对方有些丧气,勾起嘴角,露出浅浅的酒窝,开着玩笑拍了拍实习医生的背。
“这玩偶是宋小姐上次离开医院的时候给我的,”李马克舔了舔下唇,“说她不需要了。”
“然后呢?”
“可是谁会把没用的东西带到医院陪着睡觉……如果极限运动已经不能给宋小姐带来力量的话,或许这只兔子可以?”李马克这样说着,捏了捏玩偶兔子的手臂。
“宋小姐的确已经承受了很多,不过这个病对她而言未尝不是一种解脱。”郑在玹叹了一口气,然后想起了什么,“那金医生知道了吗?”
李马克点点头:“我刚刚发了信息。”


金道英出门的时候下着小雨,本来他可以在家休息到明天早上,只是李马克发来的关于宋小姐病情的信息叫他在家里也没法定神,最后还是决定去看看宋小姐。
为了上班方便,金道英的家离医院不远,平时步行十五分钟就能到。不过时间不赶,金道英也并没有想好真的站在宋小姐面前应该说些什么样的话去安慰,于是自然地放慢了脚步。
夏末的天气,连雨水都是温热的,所以即便雨势增大也并没有给金道英带来什么困扰,他看着城市的街道,绿化的灌木,都像被浸泡在水里。
金道英想起来很多事,在他手中停止呼吸的宋先生,被送上救护车的宋夫人,当下或许正做着手术的男孩,还有,差自己一个答案的郑在玹。
思维像是悬浮在空中的泡沫的时候,金道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穿过了医院的正门,直到有人从背后搂上自己的肩膀,然后顺着停在腰上。
他没有来得及发出吃惊的声音,只有肩膀因此微微耸起,动作也随之变得迟缓,然后看到了熟悉的脸。
不知道郑在玹没有打伞去了哪里,头发被雨水微微打湿,以至于垂下来的刘海挡住了眼帘,却挡不住眉眼弯弯透出来的笑意。
金道英愣了一下,说:“你没带伞?”话说出口才觉得有些生硬,显得冷冰冰的,想要弥补一下又觉得是不是太有意为之了,于是更为有意地别开脸去看着散外面。
郑在玹显然看出了对方突然别扭的心理状态,伸手把人往自己这里拉了一些,然后凑近对方泛红的耳朵,说:“我想好了。”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
雨挺大的,两个大男人挤在一把伞里,金道英被对方搂着的力量往里揽才少淋了一些雨,郑在玹的话让他的世界一下变得很单一,只剩下雨声和心跳声。
“我知道,我所担心害怕的东西,你也害怕……”
一滴雨顺着伞滑进了金道英的衣领,明明是温暖的雨水,却叫他一个激灵。
“我们可以一起面对,”郑在玹停顿了一下,“或许我没法做到你所希望的那样,不过总好过你装作无所畏惧……”
“……好。”
“……就这么简单?”
“什么?”
“我说了那么多。”
“………我后悔了。”
“什么?”郑在玹拉着人在旁边小卖部可以避雨的地方站住。
金道英茫然地抬头,看着对方全神贯注盯着自己的模样,解释道:“我当时……不应该参杂着那么多的个人感情去讨论你的病人,去指点你该做什么,我后悔的只是这个而已。”
“所以你会像你说的那样一直陪着我吗?”
回答郑在玹的是金道英拉着他重新走进雨里的动作。
“你不后悔了?”
“……”
“说好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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